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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守的十七年第5章 奶奶的统治

爸妈消失在山路尽头的那一刻我童年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亮似乎也被彻底掐灭了。

从此我的世界只剩下奶奶邱桂英那张阴阳分明、写满刻薄与戾气的脸和她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统治。

这个家就是她一个人的王国。

而她是这里说一不二、生杀予夺的暴君。

奶奶的病是她统治的根基也是她施暴的借口。

她总是病怏怏的脸色蜡黄尤其是那半张黑脸更显得阴沉骇人。

她常常捂着胸口或者抱着那个切除过大半个胃的肚子哼哼唧唧地躺在堂屋那张破旧的竹躺椅上像一尊随时会散架、却又无比坚固的凶神。

她的病让所有的活计都理所当然地落在了别人身上。

爷爷自不必说他是沉默的老黄牛承担着最重的农活。

而我这个三岁多、刚刚被父母“抛弃”在家的小孙女也迅速被纳入她使唤的范畴并且是最低等、最可随意打骂的那一个。

“平儿!死到哪里去了?滚过来!”她的声音尖利而沙哑像钝刀子刮过生锈的铁皮穿透土墙无论我在哪个角落都能准确地刺中我的耳膜让我浑身一颤。

我往往吓得一个激灵小跑着过去怯生生地站在躺椅前不敢抬头看她的脸。

她眼皮耷拉着用那半白半黑的余光扫我一眼便开始下达命令: “灶台上的碗筷还不收去洗了?眼瞎了?” “猪喂了没有?一天到晚只晓得吃跟你一样!” “去把院坝扫了树叶落得埋脚背了看不见?” “灶孔里没火了添柴!” 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尽的挑剔和嫌恶。

如果我动作稍慢一点或者做得不合她心意骂声立刻就像暴雨一样砸下来: “砍脑壳的!懒死鬼投胎!手脚比蜗牛还慢!” “牛日的憨包!这点事都做不好!养你有哪样用?” “表子养的!跟你那没出息的妈一个德行!” 那些污言秽语从她那张干瘪的嘴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恶毒得根本不像是在骂一个三岁的孩子。

我起初听不懂“表子”是什么意思但能从她那极端羞辱的语气和眼神里感受到那是最肮脏、最恶毒的诅咒连带着我的妈妈一起被践踏。

她骂人时那双眼睛会骤然睁开射出冰冷又凶狠的光牢牢钉在我身上让我无所遁形。

那半张黑脸似乎也变得更加狰狞仿佛那不是皮肤而是凝结了所有恶意和病气的面具。

我怕她。

怕到骨子里。

怕她的骂声怕她的眼神更怕她随时会挥过来的枯柴般的手。

她打我从不手软掐胳膊拧大腿用烧火棍抽小腿肚子或者直接一巴掌扇在后脑勺上打得我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

她打人的理由千奇百怪:扫地留下一点灰尘喂猪洒了几粒包谷洗碗时碰出一点声响甚至只是她心情不好看我不顺眼。

“哭!你敢给老娘哭一声试试!”她往往在我眼泪刚蓄满眼眶的时候就厉声威胁“哭一声多打一下!憋回去!” 我只能死死咬住嘴唇把呜咽和眼泪一起憋回肚子里憋得胸口生疼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在她面前我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

爷爷偶尔会看到。

但他从来不敢阻拦。

最多就是在奶奶骂累了的间隙或者她转身去忙别的时候偷偷塞给我一小块用粗糙草纸包着的、几乎快要融化的水果糖。

糖很甜能暂时盖过嘴里的苦涩但无法驱散心里的恐惧。

爷爷的眼神总是躲闪的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懦弱。

他很快就会走开继续去忙他永远忙不完的活计仿佛刚才那一点点温情从未发生过。

奶奶的统治渗透在生活的每一个缝隙里。

吃饭的时候她永远坐在主位用那个专用的、稍微好一点的碗。

她饭量极小吃猫食一样几口就饱但却牢牢控制着饭勺。

给我舀饭时总是吝啬地只给半碗或者一勺抖了又抖嘴里还要念叨:“丫头片子吃那么多做哪样?浪费粮食!” 她心情稍好的时候(这种时候极少)会靠在躺椅上一边慢悠悠地摇着一边用她那难听的、跑调的嗓子哼几句根本听不清词的山歌。

那声音像夜枭的啼叫不仅不让人觉得安宁反而更添几分诡异和凄凉。

这通常意味着她身体稍微舒服点或者听到了什么让她快意的家长里短但绝不会意味着她对我的态度会有丝毫好转。

在这个冰冷的王国里我是最卑贱的奴仆是出气筒是“赔钱货”是“丧门星”。

爸妈的离开抽走了我最后一点可能的庇护让我彻底暴露在奶奶的淫威之下。

老梧桐树的花年年依旧开那股甜腻到令人头晕的味道年年弥漫。

院坝下的垃圾场依旧是我唯一能短暂逃离、并试图寻觅“宝贝”的地方——虽然大多数时候只能找到更破的鞋或者根本没法用的东西。

我开始学会看奶奶的脸色。

她眉头一皱我的心就揪紧;她喉咙里发出一点不满的哼声我就下意识地想躲;她眼睛一瞪我几乎要吓得跪下去。

奶奶的统治没有温情没有道理可讲只有绝对的服从和随时可能降临的打骂。

它像一张巨大而粘稠的蛛网将我紧紧缠绕让我在恐惧和压抑中开始学会沉默学会忍耐学会在心底最深处埋藏起对温暖和关爱最后一点微弱的渴望。

我知道往后的日子就是这样了。

在这个叫做“家”的冰冷王国里在暴君奶奶的统治下一天一天地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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