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吴普同第41章 春泥里的笛声与瓜籽
一九八七年的农历正月年味儿像灶膛里最后一点余烬在西里村清冷的空气里明明灭灭终于彻底消散了。
挂在门楣上褪了色的红纸对联被风撕开了口子零星的鞭炮屑嵌在冻得梆硬的泥地里成了旧年最后的印记。
西北风依旧带着刺骨的余威在原野上打着旋儿卷起干燥的尘土和残存的枯草叶抽在刚卸下门板、准备恢复日常的门户上发出“啪啪”的脆响。
吴普同坐在冰凉的门槛上嘴里叼着半截枯草根儿百无聊赖地看着院外那两棵老榆树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摇摆。
弟弟妹妹还沉浸在过年的余韵里在院子里追着那只同样觉得日子无聊的大公鸡跑。
父亲吴建军却像上了发条的钟摆早已恢复了往日沉默的忙碌。
他蹲在后院那小块自留地旁手里捏着一把半干的泥土黝黑粗糙的手指用力捻搓着细碎的土末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
他眉头拧着目光沉沉地盯着脚下这片刚刚解冻、还带着冰碴儿湿气的土地仿佛在掂量着里面深埋的、尚未可知的年景。
晚饭时分的灶房里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在低矮的屋顶上晕染开一小片暖色。
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锅里翻滚着红薯稀饭的甜香。
李秀云端着碗筷进来瞥见丈夫依旧紧锁的眉头把一碗冒着热气的稀饭放在他面前。
“他爹”李秀云的声音在灶火的噼啪声中显得很轻“开春了地里……咋盘算?” 吴建军端起碗没有立刻喝。
浑浊的粥汤里沉浮着几块煮得软烂的红薯。
他盯着碗沿沉默了半晌才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瓮声瓮气地开口:“年年就那几样棉花、红薯、麦子……累死累活刨去公粮、开销剩下的……也就刚够糊口。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还账……还是紧巴巴。
” 李秀云没接话只是低头搅动着自己碗里的粥。
奶奶留下那笔沉重的外债像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在这个本就清贫的家庭上空连呼吸都带着滞涩。
“我寻思着……”吴建军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一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破釜沉舟的意味“今年……拿出两亩地试试种西瓜!” “西瓜?”李秀云猛地抬起头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睛里满是惊愕“咱……咱哪会种那金贵东西?听人说侍弄不好白瞎功夫还赔钱!再说那瓜秧子娇气得很水肥都得跟上咱哪有那条件?” “不会就学!”吴建军把碗往桌上一顿碗底磕在粗糙的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黝黑的脸膛被灶火映得发红浑浊的眼睛里跳动着两簇执拗的火苗。
“邻村王拐子前年不就种了?虽说没发大财可也比种粮食强!他跟我说过门道瓜籽他那儿能匀点给我。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急切“秀云咱得变变!老路子走不通了!棉花价不稳红薯吃不完也卖不上价。
西瓜……总归是个稀罕物城里人认价钱好!两亩地就算砸了也伤不了根本……可万一成了呢?”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孤注一掷的期盼。
灶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只有灶膛里柴火爆裂的噼啪声和锅里稀饭咕嘟的微响。
昏黄的灯光将夫妻俩沉默的身影拉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微微晃动。
李秀云看着丈夫眼中那簇罕见的、燃烧着的火焰那里面映着对好日子的渴望也映着沉重的债务压榨下的最后一丝挣扎。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灶膛里的火苗都矮下去一截才深深地、无声地叹了口气拿起勺子又给丈夫碗里添了一勺稀饭。
“……那就试试吧。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却又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只是……别太逞强身子要紧。
” 吴建军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他端起碗大口喝了一口滚烫的稀粥仿佛喝下了定心丸。
那紧锁的眉头终于第一次真正地舒展了些许。
昏黄的灯光下他黝黑的脸上仿佛有微光一闪而过。
开弓没有回头箭。
正月刚过当田野里残留的积雪在日渐温暖的阳光下消融殆尽露出底下黝黑湿润的土地时吴建军便一头扎进了他那“西瓜大计”的准备中。
那两亩被选中的“试验田”在村西头离水源稍近些。
他开始一遍遍地往地里跑。
扛着家里那把老旧的铁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解冻后变得泥泞松软的土地里仔细地翻检着每一寸泥土。
他用铁锹深挖下去翻起带着冰碴湿气的泥块用手捏碎放在鼻子下闻闻土腥气又捻捻土粒的粗细判断着墒情和地力。
庄稼人对土地的虔诚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清除掉地里残留的枯枝败叶和顽固的草根像梳理自家孩子的头发一样耐心。
“爹这地……能种出大西瓜吗?”一个阳光和煦的下午吴普同跟着父亲来到地里。
他看着父亲弯腰捡拾着土块里翻出的碎瓦砾忍不住问。
眼前这片黑褐色的土地在他眼里还和种红薯、棉花时没什么两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文地址凡人吴普同第41章 春泥里的笛声与瓜籽来源 http://www.srdy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