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师惊劫第159章 运河终途临安近
灌溉渠旁的泥泞冰冷刺骨腿伤处的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汐一次次冲刷着江疏影近乎麻木的神经。
她趴在泥水里许久未曾动弹仿佛一具被遗弃的残破躯壳。
沈允明坠桥时那决绝的眼神娄门瓮城内纷扬的沙土与刀光交替在她眼前闪现透支着她仅存的精神。
不能倒下。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泥浆与干涸的血迹唯有一双眸子在绝望的深渊里重新燃起两点不肯熄灭的寒星。
允明用命换来的路不能断在这里。
父亲、青蚨、赵坎、梁破虏部下那些沉默的汉子……无数人的牺牲不能白费。
她挣扎着坐起检查怀中的令牌与金属圆筒。
令牌依旧冰冷圆筒密封如初两端的刻度盘复杂精密显然不是靠蛮力能打开的。
这或许是星槎先生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钥匙……可能在他那里也可能藏在某个她尚未参透的线索里。
平江府已不可回拙政园的线索因追杀而中断王文信将军驻地更是龙潭虎穴。
她摊开那份得自焦山碑林、已有些磨损的水道图目光沿着蜿蜒的线条向南移动。
运河!京杭大运河这条贯通南北的命脉它的南端终点便是临安! 虽然危机四伏虽然内奸未明但临安依然是情报最终需要抵达的地方是朝廷所在是可能还存在着一丝扭转乾坤希望的地方。
星槎先生提及的“另立朝廷”尚在未定之天而临安朝廷无论如何腐朽仍是目前名义上的中枢。
走运河直趋临安!这是最直接也最危险的路。
她撕下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襟重新将腿上狰狞的伤口死死捆紧直到痛感变得迟钝。
然后她拄着一根新的、更粗壮的树枝沿着田埂向着运河的方向跋涉。
她不敢靠近城镇只在荒村野渡间寻觅机会。
运气似乎终于眷顾了她一次在一条运河支流的废弃码头边她找到了一条被遗弃的、半沉的小舢板。
船底有洞但她寻来些水草和淤泥勉强堵塞又找到半截破旧的船帆。
没有食物没有清水只有一股支撑着她不敢倒下的执念。
当这小舢板歪歪斜斜地驶入运河主道时江疏影知道最后一段也是最漫长的一段航程开始了。
运河之上并不平静。
往来的船只明显带着仓皇的气息。
有悬挂宋军旗帜、却显得惶惶不安的巡逻船;有满载着箱笼细软、举家南迁的官船商船;更多的是挤满了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难民的小船。
偶尔也能看到逆流而上的、运送兵员和军械的船只但那气氛更像是奔赴一场已知结局的葬礼。
她这艘破船混在逃难的人群中并不起眼。
她尽量降低存在感低着头蜷缩在船舱里任由小船顺着水流向南漂荡。
渴了就掬起浑浊的河水勉强润喉;饿了就只能忍耐。
腿上的伤口在湿冷的环境下状况堪忧但她已无暇顾及。
沿途经过的城镇无一例外笼罩在压抑和恐慌之中。
运河钞关盘查森严但对这些逃难的船只往往也只是粗略看看便不耐烦地放行。
战败的消息如同瘟疫比他们的船速更快地蔓延至江南的每一个角落。
她听到了更多令人心悸的传闻:江阴城破姚闿将军血战至最后一刻自刎殉国;常州告急;蒙古大将伯颜已亲率主力南下兵锋直指临安…… 每一个消息都像一块巨石投入她本已沉重的心湖。
江南的锦绣河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土崩瓦解。
她也试图打听平江府王文信将军的消息却只得到一些模糊不清、互相矛盾的传言。
有的说他仍在坚守有的说他已暗中与蒙古媾和更有甚者说他已战死沙场…… 真真假假迷雾重重。
她不敢轻信只能将所有的疑虑与不安压在心底。
日夜兼程风雨无阻。
身体的痛苦与精神的煎熬几乎将她逼到极限。
有时在昏沉的梦境里她会回到大都的惊险回到登州水城的铁牢回到垂虹桥头的血战……然后猛地惊醒浑身冷汗唯有怀中那两件冰冷的物事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与使命的未尽。
运河的水流仿佛也带上了南方的缓滞航程显得无比漫长。
但两岸的景致的的确确在向着记忆中的江南核心靠拢。
稻田更加规整桑林更加茂密城镇的粉墙黛瓦也愈发精致。
直到某一日前方水势豁然开朗运河汇入了一片更加宽阔的水域。
远处一座无比恢弘、城郭延绵、屋宇鳞次栉比的巨大城市轮廓在冬日的薄暮中如同匍匐的巨兽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城郭上方隐约可见宫殿的飞檐斗拱在夕阳的余晖下反射着最后一丝金色的光芒。
钱塘江畔凤凰山下。
临安! 南宋行在帝国最后的都城! 历经渤海迷雾、登州牢狱、长江血火、太湖暗涌、平江追杀……跨越千山万水付出无数牺牲她终于看到了这座城市的轮廓。
没有激动没有喜悦只有一种近乎虚脱的麻木和一种更深沉的、面对最终审判般的凝重。
临安近了。
希望似乎触手可及。
但江疏影知道这最后的终途或许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
这座看似繁华依旧的都城内部隐藏着的危机与暗流恐怕比一路行来的所有明枪暗箭更加凶险。
她的小破船随着难民船队缓缓向着那座巨大的、象征着最终目标的城池驶去。
夕阳将她的影子在船板上拉得很长很长孤独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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