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头册第6章 故园辞别夜
烛火在微风中摇曳将母亲佝偻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
林闻轩望着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正颤巍巍地将一叠缝补整齐的衣物塞进他的行囊。
每一件旧衣都洗得发白边角处细密的针脚像是无声的叮咛刺得他眼眶发酸。
“轩儿云山路远你孤身在外莫与人争莫贪非分……”母亲的声音沙哑仿佛被数十年的劳苦磨去了棱角。
她不敢抬头看他只反复抚摸着行囊的系带“家里你无需挂念你爹去得早娘只盼你……盼你做个好官。
” “好官”二字落下时林闻轩袖中的吏部文书似一块烙铁烫得他心口一缩。
那纸调令上“云山县丞”四字如同一记闷棍将琼林宴上“状元及第”的荣光击得粉碎。
同科进士中唯有他被发配至边陲瘴疠之地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母亲的手:“儿子明白。
” 窗外忽然传来嘈杂人声。
福伯佝偻着腰疾步进来面色为难:“少爷乡亲们……都聚在门外了。
” 林闻轩推门而出刹那间怔在原地。
月色下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林家小院前的土路。
打铁的张叔提着一挂腊肉绣坊的王婶捧着一双新履更有人挎着鸡蛋、米粮甚至捧着几枚铜钱。
见他出来人群霎时安静无数道目光落在他身上——那是混杂着期盼、敬畏甚至是一丝孤注一掷的希冀。
里正颤巍巍上前将一本以粗麻线装订、封皮泛黄的册子双手奉上。
册子封面以朱砂写就一个歪扭却郑重的“善”字。
“闻轩”里正声音哽咽“这是全村老少凑的‘万民册’……我们这些泥腿子不懂朝堂大事只记得你爹在时肯为我们写状子、争田水;记得你小时候饿着肚子也要把馍馍分给乞儿。
这册子里记的是林家的善盼的是你……莫忘本。
” 林闻轩接过册子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沉得几乎捧不住。
借着福伯提来的灯笼微光他看见册内密密麻麻的签名与手印有些名字旁还画着圆圈——那是目不识丁者请人代笔的标记。
每一个印记都像一团小小的火苗灼烧着他的掌心。
“乡亲们的情我领了。
”他深深一揖喉头哽咽“此去云山林闻轩若……若得寸进必不负桑梓。
” 人群爆发出朴素的欢呼与祝福又很快识趣地散去生怕多耽搁他的行程。
小院重归寂静只余秋风卷着落叶在地上打着旋儿。
福伯默默将乡亲们留下的物事一一归整老泪纵横:“少爷这些都是大家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咱们林家承不起啊……” “正因承不起才要牢牢记住。
”林闻轩摩挲着那本“万民册”目光落在院落一角。
那里曾是他与父亲秉烛夜读之处父亲总说:“为民请命不在官位高低而在心灯不灭。
” 回屋收拾书箧时他在箱底发现一枚系着红绳的铜钱。
红绳已褪色铜钱却磨得锃亮——这是幼时重病母亲在佛前跪了三天三夜求来的“护身符”。
他将其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铜币渐渐染上体温。
更深入静他独坐案前展开云山县的地理志。
图上山峦如聚瘴气弥漫旁注“地瘠民贫盗匪时有”。
正凝神间窗外传来三声极轻的叩响。
一个身着灰布袍、头戴斗笠的老者立于月下身形清癯仿佛融入了夜色。
“可是林闻轩林公子?”老者声音低沉递过一枚以火漆封缄的竹筒“故人相托此物或可助公子云山之行。
” 不待林闻轩询问老者已转身离去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巷口。
竹筒内并无书信只有一张绘制精细的云山矿脉图以及一枚触手生温的玄色玉佩。
玉佩雕着简拙的云纹看似寻常但当林闻轩指尖抚过纹路时竟感到一丝清冽之气循着手臂脉络缓缓上行令他连日来的焦虑疲惫为之一清! 他心中剧震。
这莫非就是父亲生前偶提的“蕴灵古玉”?父亲曾言世间有少数古物因缘际会下能蕴养灵气助人清心明志。
此玉功效虽微在此刻却如雪中送炭。
福伯悄步近前瞥见矿脉图面色微变:“少爷这图……” “福伯认得此图?” 老仆犹豫片刻压低声音:“老奴早年随老爷行商听过传闻。
云山县看似贫瘠实则地下藏有稀有玉脉价值连城。
只是……此矿牵扯甚大前任苏知县据说便是因此丢了官。
” 林闻轩盯着图中一处以朱砂轻点的标记背脊升起一股寒意。
这绝非简单的送别礼。
赠图者是谁?是友是敌?这枚恰好能安神定志的玉佩是机缘巧合还是有人早知他心神不宁? 他想起离京前那位赠他《慎言集》的恩师曾欲言又止最终只叹道:“闻轩此去……珍重。
”莫非恩师早知云山是龙潭虎穴却无法明言? 将图与玉小心收好林闻轩吹熄烛火。
黑暗中他听见母亲房中传来压抑的啜泣听见福伯在院中反复检查车马的窸窣声也听见自己心脏有力的跳动。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马车已候在门外。
林闻轩最后回望这座生活了二十年的宅院目光掠过窗棂上褪色的剪纸掠过院中那棵苍老的槐树。
他撩开车帘对福伯轻声道:“走吧。
”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碌碌声响将故园一点点抛在身后。
林闻轩闭上眼指间依旧捻着那枚温润的玉佩。
他并不知道就在马车拐过街角的刹那对面茶楼二层的轩窗后一道窥视许久的身影也随之悄然离去。
那人袖中一页密报已被墨迹浸透其上只有寥寥数字: “林已离京身怀异宝。
云山杀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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