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中的常春藤第243章 我们不熄灭
雨丝斜织进广场中央的简易舞台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林野裸露的手背上。
她站在麦克风前没穿礼服也没化妆只是套了件宽大的米白色毛衣袖口磨得起了球。
音响里正传出一段低沉的喘息——是三年前她在急诊室发作时的录音夹杂着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还有走廊尽头父亲压抑的咳嗽。
江予安蹲在台侧手指在调音台上轻点将雨声慢慢混入音轨。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担忧也有骄傲。
他知道她删掉了所有“我终于原谅”“我与过去和解”这类句子就像她撕掉出版社寄来的宣传稿上那些光鲜的推荐语。
她说:“我不是来表演痊愈的。
” 观众不多七八个撑伞的人散坐在塑料椅上大多是附近社区的老人和几个从网上追更《荆棘摇篮》的老读者。
他们听不懂这些声音拼贴的意义但有人悄悄打开了手机录音功能。
林野没有念稿。
她按下播放键让那段混剪音频流淌而出:火焰舔舐纸页的噼啪声——那是母亲烧毁她日记的那个冬夜;钢琴键卡住时的刺耳摩擦——六岁那年练琴失误后被罚跪一整晚的记忆;父亲修厨房水管时金属扳手掉落的清脆响动——他总在争吵后躲进狭窄的橱柜里假装忙碌;还有江予安的声音在咨询室最后一次见面时说:“我不治你了我要试着爱你。
”然后是一段漫长的静默。
雨越下越大敲打帆布顶棚的声音渐渐融入背景竟形成一种奇异的节奏像是自然为这段记忆配上了鼓点。
她望着台下模糊的人影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了雨幕:“这些声音曾让我心口长出荆棘。
每一次羞辱、每一次逃避、每一次沉默都在皮肤底下生根发芽。
疼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可现在我才明白它们不是毒也不是伤疤——它们只是回音。
”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最后一排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周慧敏撑着一把深蓝色旧伞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她手里紧攥着一本翻得卷边的《荆棘摇篮》书脊裂开用透明胶带缠了又缠。
那是初版印刷连错别字都没改。
林野知道母亲从未对外承认过这本书写的是她可在某个深夜她发现这本书静静躺在自家茶几上旁边还放着一碗凉透的红豆汤。
“今天本来可以很‘正能量’。
”林野笑了笑语气轻得像自言自语“出版社想让我讲‘如何走出阴影’教大家‘修复原生家庭创伤的五个步骤’。
但我做不到。
因为我和你们一样——我们都没好。
” 台下有人低声笑了带着理解的苦涩。
“所以我请大家做一件事。
”她举起手机打开一个名为“藏声阁”的小程序“录一段此刻最真实的声音。
不必美好不必体面只要真实。
” 一个戴口罩的女人录下了自己压抑的咳嗽;一个小男孩录下雨滴砸在他雨靴上的噗嗤声;一位拄拐的老人颤巍巍地举起助听器录下里面细微而持续的嗡鸣。
林野把每一段都上传到实时声墙屏幕上一个个光点随声音波动亮起像暗夜里微弱却执着的萤火。
江予安一直安静地看着她。
直到最后一个声音上传完毕他忽然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U盘。
全场目光随他移动。
他走上台雨水顺着他肩头滑落。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U盘递到她手中动作极轻仿佛交付的不是数据而是某种封存多年的呼吸。
“这是我昨晚修好的。
”他的声音很低刚好让她听见“1978年小学毕业典礼录音。
你妈唱了《让我们荡起双桨》。
” 林野怔住。
她低头看着那枚小小的U盘金属外壳映出头顶昏黄的灯光。
她想起昨夜江予安伏在工作室桌前的样子——耳机压着鬓角手指一遍遍校准杂音像在打捞沉入时间河底的一粒星火。
她没接。
江予安也不催只静静站着。
雨声如幕笼罩四野。
片刻后林野缓缓抬起手将U盘插入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起文件列表最上面是一段标注为“周慧敏__毕业演出”的音频。
她的鼠标悬停其上久久未动。
台下无人喧哗。
周慧敏低着头伞微微颤抖不知是风吹还是肩在抖。
林野闭了眼。
再睁眼时她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
她当众取出U盘里的芯片捏在指尖。
然后轻轻折断。
雨停了风却未歇。
广场上的积水倒映着灰白的天光像一块块破碎的镜面映出林野模糊的身影。
她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芯片断裂时细微的脆响那声音并不尖锐却像一道无声的闪电劈开了某种长久以来悬而未决的重量。
她没有看母亲离开的方向也没有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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